加爾提蘭神話 森林之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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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卡爾族長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時,所有的馬伊爾族人都籠罩在巨大的恐慌與不安之中。
“森林之子…”偉大的先知又一次確認占卜結果之後,聲音顫抖地向眾人宣佈道。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,只有格斯的母親娜塔莉絲在低聲抽泣著。
“母親,什麼是森林之子?”幼小的格斯不解地問道,或許他心裡正感到奇怪,迎接弟弟的出生,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?
“格斯,去找你帕伊斯叔叔,他會教你雕刻木馬。”
“好耶!”
格斯開心地拍著手,將剛才的疑惑一股腦地拋諸腦後。看著兒子蹦跳著離去的背影,卡爾族長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。
森林之子…他在心中默默念道,似乎是確認,又似乎是不願相信。所有的馬伊爾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,只是沒想到這悲劇竟然發生到自己身上。
“先知,那這孩子,還有的救嗎?”
當看到先知蒼白的腦袋緩緩搖動的時候,卡爾族長眼裡最後一絲希冀終於黯淡了下去。
所以,當孩子出生時,卡爾族長便知道,自己在親生骨肉以及全族人之間做抉擇的時刻,終於到來了。他看起來倒還鎮定,似乎是下定決心已久的樣子,而可憐的娜塔莉絲,自從看到她丈夫的那一刻起,她的淚水便再也止不住。
“卡爾,我的丈夫,我不為這孩子求些什麼,但我懇求你,為他起一個名字,再讓我親自送他一程。”
“莉絲,你是知道的,被詛咒的孩子無法擁有姓名,不能計入我族,抱歉。但你的第二個請求,我可以答應,只是為了防止你悄悄將他放走,你必須帶回他身體上的一部分東西。”
娜塔莉絲點頭答應了下來,卡爾便不再為難這對母子,退了出去。當晚,娜塔莉絲裹上斗篷,將孩子抱進了黑森林。
這是她第一次踏足這片充滿詛咒的禁地,一股如同要把她拉入深淵般的恐懼席捲著她的全身。可是別處她又能去哪呢?除了這個地方,都逃不過先知的雙眼。所以,縱使心裡害怕,母親與孩子之間那份難以割捨的愛,還是讓她鼓起了勇氣。她走了很久,直到月亮西沉,才終於在一株巨大的枯樹前停下。她將包裹裡的孩子放下,又取出了掛在腰間的小刀。
“格文,從此以後,你的名字便是格文。”娜塔莉絲將刻著格文名字的木牌系在他身上,又道:“格文,我的孩子,對不起,願微風使你心中純淨,願星光為你指引光明…”
她說罷,舉起刀子,向格文揮去。
“早安,貓頭鷹先生。”
“唔,給你說了多少遍了,不要大清早的叫醒我…”
“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?”白鹿絲毫不顧老貓頭鷹的抱怨,依然興致沖沖地說道。
“左不過是被太陽曬得發焉的蘑菇,或者是爛了一半的蘋果。”老貓頭鷹打了個呵欠,“我不要,你自己拿走。”
“不是的!我知道你喜歡吃肉,所以給你帶了這個。”白鹿說著,用前蹄踢了踢放在樹旁的包裹。包裹裡面是一個孩子,眼睛上被敷上了草藥,腰間還繫著一個木牌,此時正睡得很沉。老貓頭鷹睡意全無,扑棱著翅膀便落到包裹旁邊。它歪著腦袋端詳了這孩子好一陣,才問道:
“你從哪弄來的?”
“就在生命之樹下。”
“你把他帶到這來,並不是想真的給我吃吧。我可不吃人肉。”
白鹿聽了老貓頭鷹的話,吐了吐舌頭。
“我們沒法養育這個孩子。趁著森林狼們還沒發現獵物,將他送走吧。”
白鹿的心思完全被老貓頭鷹看穿,它似乎有些不滿。
“為什麼?他明明是被人遺棄,要是離開森林,他還能去哪?我瞧著他可愛又可憐,不打算讓他去送死。要是你不管,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他好了。”
“照顧他?你怎麼照顧他?第一,動物無法與人類溝通,第二,生命之泉乾涸,生命之樹枯萎,這片森林已經淪為詛咒之地,你上哪去找那麼多食物餵他?”
“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,睡你的覺去吧。”
白鹿說罷,帶著包裹氣沖沖地離開了,老貓頭鷹又飛回樹上,良久,發出一聲嘆息。
“森林之子…希望他不會為你帶來災害。”
自那之後,白鹿便果真開始照料這個孩子。它以木牌上的名字稱呼他,為他翻身越嶺尋來晨露,也為他冒險去人類世界偷來衣物保暖。冬去春來,格文很快長大,他有與生俱來的與動物溝通的能力,卻仍舊看不見事物。他的世界,都是白鹿描繪給他的,天空,綠葉,清澈的湖水,美麗的鮮花。而身為人類的他,雙手靈巧,能夠為白鹿編織花環,也能為別的動物治傷。在格文十七歲那年,動物們一起送了他一把弓,那是由生命之樹編織而成的神弓,具有森林的守護之力。格文不知道弓是什麼東西,便向白鹿問起。白鹿答道:
“這是人類世界的東西,動物們都懼怕它。只要有這個,你便能在森林裡暢行無阻。”
“人類世界,是我來自的地方嗎?我真想去看看。”
白鹿沒有接話,但格文能感覺出來它很悲傷。懂事的格文決定不再提及此事,但去森林之外看看的願望卻越來越強烈。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,雖然從動物們口中聽到的大多是人類的壞話,但他依然充滿期望。於是,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裡,他背上弓箭,將木牌留在白鹿身畔,獨自離開了森林。
我還會再回來的,格文對自己說道,不知道是出於對白鹿的愧疚,還是為自己獨自行動而鼓勁。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直到感覺泥土的芬芳消失之後,才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。
格文現在身處馬伊爾族的領地,雖然是故地重遊,但他當時尚在襁褓,對這裡自然毫無印象。他是先被村子裡玩耍的小孩看見的,他們以為見了野人,驚慌失措地跑開了。
“黑森林裡的怪物跑出來了!救命!”
這句話,成為了格文聽到的第一句人聲。
白鹿醒來後,只發現了格文的木牌。它心中惴惴不安,只得趕去找到老貓頭鷹。老貓頭鷹此時更加老態龍鍾,它連抓住樹枝的力氣都沒有了,只是斜斜地靠在樹幹上,耷拉著眼皮。
“貓頭鷹先生,格文離開森林了。我該怎麼辦?”
白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在樹下亂轉。老貓頭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,懶洋洋地說道:
“走了才好,早和你說過,他不屬於這裡。”
“可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森林。外面的人和格文不一樣,他們都是貪婪狡猾自私的人,格文會因此受到傷害的。求求您,貓頭鷹先生,只要能找到格文並將他帶回,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。”
代價…老貓頭鷹知道,能說出這個詞,白鹿確實是下定了決心。這個世界上,任何的奇蹟都需要付出代價,就像是奉獻給神的祭品。老貓頭鷹和白鹿都獲得了生命之樹的恩惠,得到了漫長的壽命,代價卻是貓頭鷹從此無法飛離森林,而白鹿也失去了它美麗的棕色毛皮。
“你要是真的想好了,可以吃下生命之樹的樹皮,生命之樹雖然乾枯,但軀幹仍舊具有魔力。”
老貓頭鷹話音未落,白鹿早已經毫不猶豫地將樹皮吞下。它的身體騰起一陣霧氣,霧氣散後,白鹿已經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明媚動人的美麗少女。
“這樣就能混入人的世界了嗎?我會為此付出什麼代價?”
代價?老貓頭鷹搖了搖頭。
當動物擁有了人類的情感,那便是它能付出的最慘痛的代價。
白鹿在馬伊爾族的領地上四處查探,終於發現了格文的踪跡。他被馬伊爾族人稱之為森林之子,是他給黑森林帶來災害,使得生命之樹枯萎,使得黑森林成為詛咒源地。如今馬伊爾族內正在發生瘟疫,人們似乎把這一切都歸咎到回歸的格文身上,誰讓他是森林之子?
“先知當年的預言是對的,森林之子果然能夠帶來毀滅。”
“聽說當年娜塔莉絲已經親手把他殺死,並帶回來了他的眼睛。為什麼現在他還活的好好的?”
“你還不知道?娜塔莉絲已經一起被抓起來了,她當年並沒有要他的性命。這個女人也是該死!”
馬伊爾人你一言我一句,讓白鹿越聽心越發地涼。它找到了格文和娜塔莉絲被關押的地方,這裡已經被重兵把守。它以鹿鳴呼喚,格文聽到聲音,也以此回應。
“去找格斯,他那裡有我的弓箭!”
白鹿按照格文的指示,找到了格斯。他正在族長的座位上昏睡不醒,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酒氣。而格文的弓,正掛在他身後。白鹿繞過格斯,正打算小心地取下弓箭,但它觸摸到弓箭的瞬間,就明白了自己中了陷阱。這把弓雖然和格文的弓箭長得一樣,但絲毫沒有生命之樹的氣息,取而代之的,是失傳已久的束魂陷阱的魔力波動。
“先知果然厲害,連有人會來偷弓箭都能知道。”格斯從座椅上站起身,眼神清明還帶著戲謔之意,絲毫沒有醉酒。
“哦?看來還是位美麗的小姐。你想要這個吧?”格斯說著,從身旁的箱子裡取出一把弓:“只要你答應嫁給我,我就把這個送給你。如何?”
看著步步逼近的格斯,白鹿咬唇不語。就在格斯要觸摸到它的時候,一陣霧氣散開,白鹿又變回原來的樣子。它奮力頂開了格斯,又奪下格文的弓,朝外面奔去。
“有點意思。你還能跑出我的掌心?”
格斯取下牆上的束魂弓,朝著白鹿射去。他是馬伊爾的神弓手,從來箭無虛發,這次也沒有例外。白鹿肩頭中了一箭,但它只是晃了晃,逃離了此地。
白鹿再次出現在格文身邊時,格文已經嗅到了白鹿身上的血腥氣。這種氣味令他不知所措,他甚至連接過弓箭的力氣都沒有了。白鹿將弓箭輕輕放在他身邊後,便臥倒在地,難以再動彈。急促的呼吸聲在格文耳畔響起,脫力感逐漸消失,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憤怒。他生平第一次拉開弓箭,雖然眼不可視物,但射出去的箭如同怒號的雷電,頃刻之間便倒下數人。馬伊爾族的人根本沒見過這陣勢,紛紛驚叫著逃走,格文也沒有取他們性命,當看守全部散去之後,他抱起白鹿,便準備離去。
“你要往哪走?我的弟弟?”
格文身後,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,正是格斯。他手中弓箭已是滿弦,正對著格文的背心。格文將白鹿放下,手裡也搭起弓弦,格斯卻並不打算給他反擊的機會,呼嘯聲中,束魂箭已到格文跟前。格文的弓箭此時也射了出去,只聽得“當”的一聲脆響,隨機便傳來格斯的慘叫聲。格文這一射,射出了三支箭,一支打掉了格斯的箭,兩支則正好分別射穿格斯的手腕。格斯的弓掉在地上,鮮血順著手腕流淌而下,格文皺了皺眉,又把白鹿抱了起來。
“你還不如殺了我!”格斯的聲音因痛苦而極度扭曲。
“殺了你?”格文搖了搖頭。 “既然你們篤信先知的話,認為我會毀滅馬伊爾,那我便詛咒你們,馬伊爾終將滅族,而你,將親眼看到馬伊爾毀在自己手中。”
格文抱著白鹿離去,只剩下格斯在原地悲嚎。
 “貓頭鷹先生,請你救救它。”
格文將奄奄一息的白鹿放在樹下,向著老貓頭鷹懇求道。老貓頭鷹依舊是眼皮都沒抬一下,不過這次,它似乎是再也沒法睜開眼了。格文久久沒有聽到回應,心中悲涼,他癱坐在白鹿身旁,瞎了的眼裡無法流出的淚水,都淌到了心中。
白鹿最後一次抬起頭,舔了舔格文的臉頰。
這或許就是它需要為奇蹟所付出的代價吧?
老貓頭鷹沒有告訴它,它也不想再追究。
既然奇蹟能引發一次,就能再出現第二次。
白鹿緩緩閉上了眼,眼角留下了淚水。它的淚水化為生命之泉,天空中下起了細密的小雨,雨水所到之處,蕭條的森林重新煥發生機,連生命之樹也抽出了新芽。雨水落入格文眼中,他眼裡逐漸浮現光彩,那是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世界,有天空,有綠葉,有清澈的湖水,還有美麗的鮮花。他的眼淚混雜著雨水滑落,他明白,這是生命的奇蹟,也是生命的代價。
 格文將白鹿安葬在生命之樹旁,重新背起了弓箭。他再也沒有離開過森林,森林給予他庇護之所,他也將永遠守護此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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